常常有人把汉朝和唐代并列起来,从而把中国称为“汉唐”。因为汉朝和唐代正是中国历史的两大顶峰。但这两个直指天日的顶峰中间,还有一串奇美秀丽的山麓,那就是三国两晋南北朝。我常常感叹:如果说盛世出文人,乱世出豪杰是亘古不变的规律的话,那么在那个混沌不堪的时代,为什么还会出现那么多的名士呢?这使我惊讶,使我好奇,于是我便用我这并不太成熟的思维,去窥视那个时期竹林七贤中那些名仕的内心。
一叹——阮籍
阮籍,一个最接近魏晋的人,历史使他注定要目睹后英雄时代的乱世,但他的心,包含历史感和文化感的心,究竟受了多大的磨难,我们也无从知晓。
在我看来,阮籍的医生,在游戏。他不喜欢官场,却也不完全鄙视,他只是在乱世中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,他只有装傻,时而清醒,时而糊涂。他不拘礼数,不畏强权,十日之内可以把一个州县治理得井井有条,也会在本应上朝的时候喝的烂醉如泥。
他不是醒不了,而是不愿醒。不会忘了,他走在楚汉相争的广武山,遥望四周,涧水涓涓,城基废弛,天风浩荡,落叶满山时,他那句:“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!”的长叹;也不会忘了,他在素不相识的兵家之女墓前泪雨滂沱;更不会忘了他在夕阳衰草的映衬下去拜访孙登大师时的醍醐灌顶……
他是那么的率真、直爽、忧国忧民,但他又把这份情埋藏在心底。人们都说他怪异,但在他的眼里,明明生就一个大活人,却像虱子一样活着,才叫真的怪异,做了虱子还洋洋得意地冷眼瞧人,那是怪异中的怪异。我敬佩阮籍,敬佩他在混沌世事中的出淤泥而不染,也敬佩他对官场、权势的冷淡。于是,这就引出了一个更淡泊名利的人,这个人注定在千年的文化传承中也密不可分。
于是,一叹引二叹。
二叹——嵇康
嵇康,这个晋魏时期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,总能给人们留下许多不一样的沉思。
他是一个铁匠,一个高贵的铁匠。他纵使满腹才华,但也不愿在官场多呆一天,他想做的,只是摆脱约束,回归自然,享受悠闲。一个稀世的大学者,大艺术家,竟然在一个大城市的附近打铁!这就造就了一副广为流传的画卷——帅气挺拔的美男子嵇康在如火的夕阳中叮叮当当打铁,强劲的肌肉,愉悦的吆喝,炉火熊熊,锤声铿锵。。。。。。不得不说,这一幕是身处千年之后的我也顿生仰慕之情。
他的刚直不阿终于惹祸上身,这把怒火就是钟会。因为忙于打铁,铁匠对这位久负盛名、千里迢迢前来拜访的钟大才子不理不睬,钟会恼羞成怒,不久,嵇康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,身赴断头台。
这一天,之所以被铭记,并不仅是因为他是一桩人人叹息的冤案,更因为,在这天,魏晋的一颗文学太阳陨殁了。即使,三千太学生涌向菜市口,下跪请愿。
他是感动的,但他不后悔,他刚烈一生,绝不因此妥协。他环视邢台下黑压压的太学生,面不改色,只说了一句话:“哥哥,取我的琴来!”刑场上一片山呼海啸。
《广陵散》的神秘音韵铺天盖地,刑场上顿时寂静无声。
奏必,嵇康从容赴死。
这个情节仿佛就发生在我的周围,历历在目,我仿佛还可以想象得到那三千太学生下跪请愿时的哭号……心中的震撼一波接着一波,不禁叹息:从此,《广陵散》成绝响,嵇康成绝响。
二叹毕,嵇康的一生充满传奇,但其中的一个小插曲,却引起了我的目光,他最平常,却又将千年之后的我感动得稀里哗啦。于是,二叹引三叹。
三叹——山涛
他也许没有人去注意,因为在阮籍、嵇康面前,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大肆颂扬的功绩,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,他似乎很平凡。但在我心中,他的分量很重。
对于嵇康来说,真正能从心灵上干扰他的,只有朋友。而朋友中,最让嵇康重视的,是山涛。山涛,是这个不随便交朋友的怪人身边最好的朋友。
当时他身在朝野,任尚书吏部郎。他辞职,王不许,再辞,又不许,又辞,王说,你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吧!他选了嵇康。于是性情刚烈的嵇康便写了一封流传千古的书信——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。言辞刚烈,容不得一丝商量。
也许对平常人来说,早就不干了,一片好心就遭到这样的回报。可是山涛不这么想,在他看来,若要真心绝交,大可冷冰冰的三言两语,甚至不置一词,了断一切。可是嵇康却写了一封那样的长信。他知道,在这片狂风怒吼的冰天雪地中,只有自己是嵇康的暖阳,只有他才能让嵇康在愁苦凄凉中对自己写一封长信,坦诚倾诉。
果然在嵇康魂断刑场额二十年间,山涛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嵇康的儿子。因为嵇康始终相信,山涛是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。二十年前,嵇康曾对年仅十岁的儿子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只要有你山涛伯伯在,你就不会成为孤儿!”看吧,山涛这个人,总是在别人绝望无助时,那个最值得信任的暖阳。
后记:如果说成为阮籍、嵇康那样的人太具挑战性的话,那就成为山涛一样的人吧,也许他不能留给大众多少震撼,但能把最平凡却最让人感动的友情留在世间,那份情不是海洋,波澜壮阔;却可以做山泉,涓涓细流,连绵不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