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京住了很久,我才渐渐对北京的街道习以为常。马路总是宽敞的,还用铁栅栏隔开了,这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。连住在小胡同里的人家也大都关门闭户的,倒也让这胡同落了个清静。每日在这些街道中穿梭的我,不禁念起故乡的小巷。我有两年没去看她,那小巷还好吗?我无从知晓。终于,在寒假里,我又回到故乡,见到那久别的小巷了。
小巷还是两年前的样子,一点也没有变。路面是石块砌的,虽不是那么平坦,但走起来觉得很自然、很舒服。家乡常下雨,所以路面总是潮湿的,颜色像肥沃的土壤一般。偶尔还能在那里看到些鞭炮的屑,这也为小巷添了几分喜气。小巷窄窄的,两侧的小贩和熙熙攘攘的行人使她更紧凑也更热闹了。小贩身后还有不少两层小楼,临街的是店铺,第二层通常是店铺主人的家,再往后就是居民区。建筑物都不很新,但总是干干净净的。
路边的小贩是最令人感到亲切的了。没人问津的时候,他们就聊上几句,乐乐呵呵的,把这小巷的冬天都熔化了。有人光顾时,不管顾客是否认识,小贩都是要先问候一两句的。这儿的小贩都出实价,让顾客自己掂量,顾客通常也不多还价,便把东西买下了。小贩里有多半是卖菜的,他们全都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来。菜的品种并不很多,有北京常见的,像叶子青翠的莴笋和甜甜的胡萝卜,都被随意地码放起来,也有在北京不易寻得到的:碗豆尖沿着竹筐的边缘摆成了环形,侧耳根一小堆一小堆地卖。还有的小贩也卖野菜,听说是山里采来的,那在京城的市场里就更是稀罕物了。除了菜,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在别的小贩那里买到。烟花通常被放在纸箱子上,带响儿的,不带响儿的,各式各样都有。巷口的果摊卖的是时令水果,所以每逢我冬天回来,那儿都摆着甘蔗、脐橙和柚子什么的。或许是因为家乡的土厚吧,这些当地人看来稀松平常的水果,和北京土产的相比,也就算是绝佳的珍品了。卖汽球的大叔总是捏着一大把系了五颜六色汽球的线,在小巷里慢慢地来回溜达着,像是等着哪个孩子兴冲冲地跑过来,掏出兜里的压岁钱买上一两个。还有那个卖米花糖的小贩,本是身后米花糖店的老板,因为闲不住,也出来摆了个小摊。这儿的人朴实得很,这个小老板也是。你若喜欢芝麻、花生或是别的什么,他做糖的时候就给你加上一斤,也绝不会多收一分钱的。当天色渐渐暗下来,小贩们就都该回去了。谁要走得早些,路过别人的摊子,大家就都招呼一声,谁要捎个口信什么的,大家也都帮忙。东西卖得好的,卖得不好的,他们都是这样待。
这小巷不仅是小贩们的天下,街边的小店也占有一席之地。巷口有一家精致的超市,地方不大,但商品的种类却很多,也很新鲜,所以附近的居民总爱到地儿去逛逛。这些天,超市门口又挂上了红灯笼,就显得更热闹了。从巷口往里走,可以看到音像店、药店、小吃店和美发店,但最多的还是小杂货店了。无论是零食还是日常用品,像火柴、电筒和笔记本之类,都可以在那里找到。每个杂货店最显眼的地方都摆着一只大塑料罐,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,所以总有小朋友经不住诱惑,拿出几个硬币换糖吃。这些小店的店主都很通融。因为来买东西的大多是熟客,所以真要忘了带钱也没关系,先把东西拿走,第二天再把钱送来就行。“做生意嘛,就是和气生财。那些斤斤计较的,就算不得正经的生意人了。”这可是那儿的店主跟我说的。
家乡是个多山的地方,所以小巷的两边常会有长长的向上或向下的石阶,通往别的道路。早上天刚亮的时候,总有许多菜贩挑着扁担从上面的石阶走下来。他们一只手压住扁担的前端,另一只手提着系往后面竹筐的绳子。使扁担向前倾斜。每下一级台阶,他们便顺势地曲伸膝盖,晃晃悠悠的,看来来很是自在。还有的人也扛着扁担上下石阶,却不是菜贩。他们在扁担一端系着一把结实的绳子,通过替爬坡上坎的人搬运重物来赚几块钱。我们就管这种职业叫“扁担儿”。小巷里的“扁担儿”并不很多,但还是常常能看见他们三三两两的,悠闲地走着。
这就是我故乡的小巷。但事实上,她远比我的描述更加动人。一回到北京,我就突然觉得空气是冷的,光也是冷的。这让我又想念起故乡的小巷了。想念小巷的富足、热闹与人情味,想念小巷人的热情、纯朴与自在。如今,我的家乡已修起了极现代化的大型购物中心,大商场和富丽堂皇的酒店也早已不计其数,这小巷迟早也是会改变的吧?但我却不愿她变,不愿她被外面的世俗玷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