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少脸孔,茫然随波逐流,人们在追逐什么。为了生活,人们四处奔波。纷纷攘攘的红尘中,怀揣一颗被世俗打磨得芜杂粗糙的心,脚步匆匆,无暇他顾。只是在追逐的过程中,人们错过了晨兴半柱茗香的惬意,错过了午倦一方藤枕的悠然。
这仿佛是个错过的时代,在封闭的写字楼里错过原本分明的四季,在疾行的地铁里错过最美的一次夕阳,在日复一日的奔波里疏远了朋友,在从未到达的远方丢失了生命最宽阔的呼吸。生活的步履匆匆,像是搭上永不停靠的列车一样,人们似乎不再那么细心地感受内心那些微弱震动,却沉溺在很多快速消费品带来的痛快里,对需要慢慢感知的食物失去耐性,只想在恰好的时候彼此路过,不再想花费心思开始和结束。
然而,温柔岁月,惊艳时光,总有他们行走时有日光倾城,寂静处有僧敲月下门,随意间有莲风唱晚。依傍一座山,能听禅音过耳,鱼传尺素;浮于一片水,能见青盖亭亭,画船载酒。
沈复在《浮生六记》里谈自己久居山寺的感受,对俗世那些劳生扰扰的人来说,确实如一帖清凉散。沈复乐此不疲,于其间,或浩歌长林,或独啸幽谷,尤其推崇日出而起的快乐。林间日光,于此间山水中写着闲情逸赋,寂静而洒然。置身其间,才能“收水草清香之味”,得“莲方敛而未开,竹含露而犹滴”的清新之境。现世数年,换一日古时光阴,那些光线,在清晨薄雾白露里,清幽自净,安闲自在。再及午间,日光穿过小轩窗,“焚香帘幕,净展桃笙,睡足而起,神清气爽”,这才是“优游闲岁月,潇洒度时光”。而这一心境所得,离不了放缓脚步的独自欣赏。日光只是清风客,心才是自静安然的主人。
悠悠的南山留不住溢入喧嚣红尘的菊香,浩瀚的苍穹盛不了迷茫的眼神,一间陋室,一盏清茶,一种暗香,便有了一道幸福的身影。昔我曾眠三径菊,今又谁抱一山诗?陶潜把一生交给桃源,把岁月交给南山。一枝菊折,天上人间,无人堪寄。于淡烟疏雨湿黄昏时,仍能品味幸福的滋味,一杯菊花茶,狂饮而下,行云万里横渡也怡然。田园诗人的美誉,五柳先生的悠然,陶潜带着闲云野鹤的幸福,从历史中走来。带月荷锄,蹒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;种豆南山,孤傲的身影如同一棵苍松。这是一道朴素的乡间风景,陶潜清贫而充实,温和而坚定。气魄犹如巍峨的高山,强硬而正直。追求犹如汩汩流淌的溪水,一直流淌着人生岁月。放缓脚步,陶渊明拥有恬淡自适的美好生命。
无事静坐,错过百花,落红不过是分了段的词,一词一念一相知。那天听林志炫的《没离开过》,心灵纯粹静谧。林在台上的表现有安静而恢弘的气质,仿佛演绎内心大美的一场交响乐。带人到山间瀑前,飞溅的往事,自上而下,一条白练的美,最后碎开,成珠玑万点。唱的,其实是人一生的画卷。我们不断行走,逗留,与人与世从没离开过,其实,静静回想,却分明错过。错过好花,错过远去的河流,错过一场风的传奇,错过脚下如水明亮的向往。人一生,就是一片风里传来的一缕花香,一首缥缈的老歌,最终须臾而过,而错过。错过,碎开,影影绰绰,绵绵不绝,又空山寂静。你才渐渐顿悟:那花香,是曾经人生百花里的一段词,一段画卷,即便已褪色,但你知道,这一段,依然文词深渺;那老歌,是人生街头嘈杂里的一段交响乐,一段传奇,即便瞬间被淹没,但你知道,这一段,依然是那么好听,是旧人旧相识。
我一直认为,生命到最后都是一堆片段的屑,如同一部恢宏电影里的某个情节,不是只有远方,才有宽阔的呼吸。所以,日薄西山,“苍茫云海间”,你静坐不语,但唇间一念起,那个名字,仍是不老的一场清风。你浅笑,眉尚清,“当时明月在”。如此,半生光阴,到老年华,回头一望,虽恍觉云英天光,岁月几般般,但有午后一窗花影,清渺寂寂,远方一林山语,树叶沙沙,于是澄明辽远,心胸朗朗。